《创业史》（第一部）

创业史（第一部）

柳青

［内容简介］

陕西饥饿史上有名的民国十八年（1929），从渭北高原下来的饥民，拖儿带女地充满了堡村的街道。佃户、光棍汉梁三，从饥民群中把一个带着四岁男孩的中年寡妇王氏，接到他的草棚屋里过日子去了。曾经被命运打倒的梁三，似乎又有了新的转机。

梁三是他父亲用担笼挑到这蛤蟆滩来的，把他托养大后，创家立业的希望就寄托在他身上。可是父亲死后，梁三命运不济，牛死了，妻亡了，屋拆了，成了住在草棚屋里的光棍汉。现在又有妻子和儿子，创家立业的欲望又燃起来了。他拼命地干活，十年过去了，腰累弯了，肩背上压起来了一大块死肉疙瘩，得了咳嗽气喘病，可是家业仍没创立起来。妻子带来的宝娃长到十四岁，就到吕二财东家熬半拉子长工；长到十八岁，庄稼活路样样精通，他牵回一头小牛犊，也要创家立业。宝娃随继父姓，叫梁生宝，创业锐气比继父大百倍。他和一家人起早摸黑得来的收获却被保公所派来的保丁装走了，还把他拉了壮丁。梁三卖了黄牛赎他回来，生宝创业无望，便躲进终南山做了“地下农民”。

“

解放啦！”梁生宝高兴地大声喊着。他从终南山回到家乡，当上了民兵队长。土改中梁三老汉分到了十来亩土地，就又在草棚屋里蹲不住了，要创家立业，做一个三合头瓦房院的长者。时过一年，他失望了，看到生宝创家立业的劲头没有忙工作的劲头大。1953年春天，梁生宝完全沉湎在互助组的事务里去了，并说梁三老汉的创家立业的理想，“那是一个没有出息的过法”。

梁三老汉看到儿子和自己想不到一块，心里憋了一肚子火，总没地方发作。一天清早，老婆告诉他，生宝为互助组买稻种去了，火气一下全发了出来，连老婆一起骂，惊动了四邻。

一阵辟辟叭叭的鞭炮声，把蛤蟆滩的人们都吸引过去了，梁三老汉也赶去看热闹。呵！原来是富裕中农郭世富的新房上梁。梁三老汉挤在人群中，看到代表主任郭振山和富农姚士杰都坐在宴席上，特别是姚士杰，那神气好像是说：“你们眼馋吗？看看算啰！甭看共产党叫你们翻身呢，你们盖得起房吗？”

是呀，下堡村的困难户，正为度春荒困扰着。在蛤蟆滩叫得响的郭振山，今春召开“活跃借贷”会议，有余粮的郭世富等人，竟不肯借出一粒粮食，却和姚士杰串通一气，把多余的粮食或偷运出去，或在镇上放高利贷。能人郭振山望着他们拿不出一个治服的办法来，气得躺在床上起不来。就在这春荒难熬的时候，互助组组长梁生宝冒着春雨，“头上顶着一条麻贷，背上披着一条麻贷，一只胳膊抱着用麻贷包着的被窝卷儿”到郭县去买稻种。他买回来一年稻麦两熟的百日黄稻种，在蛤蟆滩引起了庄稼人广泛的兴趣，大家蜂拥而来，把梁家草棚院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想分得一点，连郭世富也挤进来想用高价买一斗。生宝对他说：“我不是稻种贩子嘛！”郭世富听了，只好低头出门了。梁生宝把稻种一一分给人家，自己反而少了，为此梁三老又闹了一阵，他气愤地说：“人家当党员有利，你当党员尽吃亏！”

郭振山又召开“活跃借贷”会，为度春荒面愁眉苦脸的穷因户早早来到会场，指望能借到粮食，可是姚士杰和郭世富等人竟然不来开会。贫因庄稼人见“活跃借贷”会开不起来，就一起围着梁生宝，希望他领着大家度过春荒。共产竞党员的责任心使生宝勇敢地挑起了组织穷因户进山割竹子、自力更生度过春荒的责任，以回击富农、富裕中农对“活跃借贷”的抵制。

家有余粮的富农姚士杰，这时可神气起来了，“吐出的痰像射出了膛的子弹一样”。兵痞、二流子白占魁求他借粮食，他借了，好让白占魁去骂共产党；同有骨气的高增荣向他借粮食，他也借了，好叫他与兄弟闹矛盾，把高增福的互助组搞垮。

郭振山从1951年就开始了发家的五年计划，现在是第三年了。他积了钱买地，在整党会上挨了整。现在他把买地的钱给私商砖瓦窑投资，又被卢支书狠狠地批评了顿。“活跃借贷”会的失败，这是他解放以来第一次感到代表主任已失去控制蛤蟆滩局势能力了，发家与“在党”的矛盾，使他陷入困境之中，病倒了。

正当贫农拴拴跟生宝进山割竹子的时候，姚士杰趁机把他媳妇素芳聘进四合院侍候他老婆生月子。解放前就和李翠娥私通的姚士杰，此时又兽性发作，奸污了素芳，并想利用她去破坏梁生宝的互助组。

郭世富从郭县买稻种回来了。他买得比梁生宝多一倍，多神气！“叫梁生宝再吹！”他要在蛤蟆滩显显威风，气气梁生宝，可是梁生宝已进山割竹子去了，真有点泄气。不过郭世富还是很自满地思量：“我不信比不倒你梁生宝小子！”他要给一切新老中农和争取升中农的庄稼人做出榜样来。蛤蟆滩富裕中农郭世富和梁生宝互助组的一场生产比赛就这样开始了。姚士杰看见郭世富的神气、言谈和行动，高兴极了，暗中支持郭世富，似乎自己在蛤蟆滩又重新变成有势力的人了。他把眼睛盯着生宝，不能让这个愣小子顺顺当当在蛤蟆滩得势。进山的人去后，他深深感到眼下的梁生宝对他的威胁比郭振山大。

梁生宝互助组年轻组员欢喜，从黄堡镇迎来了农技员韩培生，在他的指导和帮助下，欢喜按照科学的方法把到助组的稻种播下地了，看看新式秧田怎样培育出“扁蒲秧”来。梁大老汉恰在这时要和互助组分开播种，闹着退组，这又在蛤蟆滩掀起了一场风波。拴拴在山里被竹槎扎了脚的消息传来，他父亲王二直扛也闹着退组，要和富农姚士杰合伙种地。

“

厉害不应该摆在外貌上”的郭世富，在“活跃借贷”中装穷相，现在分把麦子好次掺和，以次充好在集市上一袋一袋地卖出去。捏着腰里装的麦钱，又到供销社订购化肥去了。世富老大心里美美地想着：看你梁生宝小伙子能，还是我老汉能！咱两个较量，较量！

梁生宝从终南山割竹子回来，互助组面临着一大堆紧急农活，梁大老汉和王二直杠退组的风波又在动摇汪老四、郭锁和冯有义他们。在这节骨眼上，梁生宝不松劲，用当年革命先烈打天下的革命精神激励自己，教育欢喜和有万，即使只剩下咱三户，也要坚持下去。多好的高增福，他在这个困难时刻要求入组了，使动摇的组员稳定下来。真想不到呀！兵痞、二流子白占魁也在这时主动找梁生宝要求加入互助组，这就使生宝为难了；吸收他，大伙都反对；不吸收他，政策上说不过去。他去问郭振山，郭振山严厉地批评他，互助组为兵痞、二流子开后门。他想不通，又去找卢支书，卢支书向他讲明政策，坚决支持生宝吸收白占魁入组。有了党和政府的支持，想不通的组员也都同意白占魁入组了。

梁生宝互助组的密植水稻获得丰收，年年缺粮的困难户，今年第一次有余粮了，蛤蟆滩的庄稼人哪一个不说互助组好呢？1953年冬天，全国粮食实行统购统销，下堡乡第五村，有梁生宝互助组带头，首先完成了统购任务。代表主任郭振山率领二里路长的运粮队伍向国家交售余粮，轰动了下堡乡的群众。

梁生宝互助组的成功，在蛤蟆滩成了活着的事实，生宝、欢喜和有万从渭原县互助合作训练班回来，立即宣布成立灯塔农业合作社，推选了梁生宝当主任，高增福当副主任。这真是一个新鲜事物，牵动了庄稼人的心。梁三老汉穿着全套新棉衣站在黄堡镇集上，听着排队买东西的群众以羡慕的眼光，赞赏的口吻谈论着灯塔农业合作和合作社主任梁生宝时，激动得溢出了眼泪。当人们发现他并以崇敬的目光望着他时，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尊严和幸福，从心底里称赞生宝：“宝娃子！有心人！好样的！”

【题解】

《创业史》是“十七年”长篇小说的优秀之作，是一部全面描绘我国农村社会主义革命的巨著。原计划写四部，后因作者身心长期遭受摧残，最后只完成第一部和第二部的部分。第一部所反映的是20世纪50年代初发生在我国农村合作化运动中的一场“放弃私有制，接受公有制”的伟大变革，这部作品通过一个叫蛤蟆滩的村庄的各个阶级人物在合作化运动中的思想、行动和心理变化过程，展示中国农民的历史命运和必然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历史趋势。

【作者简介】

柳青（1916—1978），原名刘蕴华，陕西省吴堡县人。1936年发表第一篇小说《待车》。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地雷》，中篇小说《狠透铁》，长篇小说《种谷记》《铜墙铁壁》和《创业史》（未完成），散文特写集《皇甫村的三年》和《柳青小说散文集》等。其中，《创业史》（第一部）是柳青的代表作。柳青的创作贯穿20世纪40年代革命战争时期和20世纪50年代的社会主义建设进程，其作品以独特的艺术形象反映从延安时期到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历史变迁。

【赏析】

《创业史》以梁生宝互助组的发展历史为线索，通过对蛤蟆滩各阶级和各阶层人物之间尖锐、复杂的斗争的描写，深刻地表现出我国农业社会主义改造运动中农村阶级关系及各阶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新变化，展示我国农业合作化的历史风貌和农民群众精神世界的巨变。

《创业史》的艺术构思集中显示出20世纪50年代后期长篇小说创作的“史诗”品格，具有典型的宏大叙事特征。作者成功地将农村剧变时期的社会风貌和处于这一变革中人情物态的变化有机地叠合在一起，着力绘制当时中国农村社会的广阔画面，构成一部宏伟的中国农村的变迁史和中国农民群体的生活史。

小说另一成就是人物形象塑造得很成功，并且具有十七年文学时期文学人物的基本特性。梁三老汉和梁生宝两个人物，已进入中国现当代文学最富有特色的典型形象行列。其中梁三老汉是书中写得最凝重、最精彩、最有感染力的旧式中国农民形象的艺术典型，梁生宝则是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新农民的英雄典型。

《创业史》也不可避免地被打下那个时代的历史烙印。作者常常用阶级斗争与路线斗争的眼光看待人物和世界，使作品在一些重要环节上对人物形象或历史观念做了某些歪曲性的描写。

【阅读与鉴赏练习】

阅读原著，分析小说从梁生宝形象塑造上能看到“十七年”文学创作的哪些特点。